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冬日里,表舅被衙门派遣到千里之外的青州,一直到第二年的暮春都没回来。
这期间,表舅母遣走了一直侍奉我们的婢子,把表舅之前为我们置办的衣裳首饰都搜刮到了她自己的房间。
甚至,她还停了我们夜间的烛火,且只许厨房给我们吃凉馒头。
尽管我一直为她缝制衣裳鞋袜,闲下来便去厨房帮忙,每日里竭尽所能地讨好她。
可她仍执意要逼我们走。
因为我已十四岁,出落得明眸皓齿,极似我娘,这令我成了她眼中的一颗钉。
走,定然是要走的。
可我不能就这样灰溜溜地走。
因为我还有幼妹,便是不为自己,我也得为宜儿寻一个好出路。
秦县城外有座南山,南山上尽是坟茔。
我用打络子赚来的银钱雇人在南山靠近大路的地方起了一座空坟,然后每日悄悄拎着篮子带着宜儿去南山脚下哭坟。
宜儿跪在地上,怯怯地扭头问:「阿姐,这坟里埋的是谁?」
我一边哭一边把饼子掰碎撒在地上:「是爹娘。」
「可是阿姐,爹不是被洪水冲走了吗?」
「别问,大声哭就是了。」
「我哭不出来。」
「想想姨娘。」
「哇——爹、娘——」宜儿眼圈一红,立刻便哭出了声。
我哭得比她更大声,比她更激烈,泪珠滚滚,号啕气绝,一边哭,口中还一边吟诵不断。
「梁上双燕瘦,巢间雏儿肥。羽翼尚未丰,巢破子离离。何当重来日,反哺报亲恩。」
南山荒郊,林木阴翳,枝叶间的野鸟为我们的哭声所惊扰,扑棱棱地飞将出来四散觅食。
山上的樵夫、荷锄的农人、过路的行客,更是人人驻足,个个心惊,听着听着便被引得落下两行热泪来。
不过七日,秦县便传遍了。
人们说南山有两位女郎孝感动天,连群鸟都为之神往,每日盘桓在她们身边,久久不散。
更有好奇的书生兴致勃勃地前来,泪眼殷殷地离去。
很快,一首令人唏嘘的《子离巢》传遍了秦县的大小书院、茶坊和戏船。
甚至还有京城的人慕名前来,非要一睹南山孝女的风采。
宜儿毕竟年幼,她心虚地问我:「阿姐,群鸟明明是饿了来吃饼渣的,可他们为何都说神鸟有灵?」
我笑:「那是因为人们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。」
「那明日我们还去哭坟吗?」
「不去了。」
「为何不去?」
「因为唯有惊鸿一瞥,才更能令人寤寐相求。」
宜儿半信半疑,可没想到第二日,陈宅门口便来了一辆马车,婢子来报说,是京城来贵客了。
贵客是京城姜家的。
姜家有位嫡女,今年十三岁,贵客此行是想为她寻一位品行才情俱佳的闺中伴读。
表舅将我们买来的第一日便放了我们的奴籍,因此去与不去,我自己做得了主。
堂上,我穿着粗布灰裳含笑对姜家的主事婆子道:「能给姜姑娘做伴读是件大幸事,可我还有一个幼妹,怎忍弃她独去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