突然楼下门锁一响,门那边是茹月绝望注视着她的双眼,谢雄的脚步声越来越重。一点点,却是侵入谢母骨髓里的恐惧。
“茹斓卖出去了。”
苑萍觉得她的人生是很失败的。
在嫁给谢雄之前,她只是在对面小山头扑着灰打滚的野孩子,后来被卖到当时最鼎盛的吴家当丫头。擦了十一年的地,把本该属于她女人的那绮丽的十一年全部擦的干干净净。
吴家两个小姐都在学堂读书,她们背着时髦的书包,刚开始是背古诗背古文,等大了些,便坐在前庭的秋千上读英文。
苑萍虽然听不懂,可她觉得那些神秘的语言可真好听,比唱歌还好听。她常常接着清扫落叶的功夫,靠在石柱后听她们读书。她想以后有了孩子,一定要让她们读书。
谢雄是吴家车夫的侄儿,就瞧着苑萍顺眼,便找吴家老太太讨了去。
她十七岁嫁给谢雄,已经磕磕绊绊过去了三十年了。她出嫁时,吴老太太碍于身份,还包了一个锦盒子给苑萍当嫁妆,里面有一叠银票,算是结算的工钱,上面覆盖着一张苏绣的粉帕子,一对鸳鸯活灵活现,最下面一层是一只玉镯子,做工虽是一等的,但还是有些瑕疵,淡绿中混合着一丝象牙白,好在镶上了一颗宝石,看上去便不是那样俗气了。
苑萍就带着这个盒子,走向了不可预知的未来。
苑萍生得好看,鹅蛋脸,前刘海剪齐了覆盖在光洁的额头上。一双眼睛水灵灵的眨着,鼻头小巧有型,就像是捏出来的泥人那般精致。
她生下第一个女儿时,谢雄染上了赌瘾,直到债主上门来讨债时她才知晓。
此时谢雄已经为了躲债逃到了其他镇上,她生完女儿还在月子里,急着直哭,眼泪根本停不下来。债主搜刮了她家中所以值钱的东西,一片狼藉。
谢雄狼狈的回来,欠下的债根本无力偿还,只能告诉她,要卖女儿。
苑萍听见这话气得几乎昏倒在地,谢雄便道,孩子没了可以再生,那些追债的人可会要了他的命!即便苑萍将那个小女儿保护的多好,依旧是逃脱不了谢雄的魔爪。
某个夜晚,他偷偷的抱走了苑萍怀里还没满月的孩子。
苑萍在月里哭坏了眼睛,起初谢雄看她哭的可怜,还会说几句安慰她的话,后来也烦了。
茹斓出生的时候她难产,大出血,疼了三天都没能生出来,吃了大苦。在月里又开始发胖,没吃上几口好东西,反倒长了一身白花花的肉。
她早已梳上了前刘海,只是松松的把髻挽在脑后,插一只木簪,鹅蛋脸也逐渐圆润起来,眼睛因为脸部脂肪的堆积而失去了神韵,宛如一个滑稽的喜剧演员。
她一辈子都在生孩子,养孩子,种田,刺绣...,谢熠出生的时候,正好赶上家里最穷的时候,天久不降甘霖,田地里颗粒无收,谢雄在工地上不慎摔断了腿,赔上了一大笔医药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