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信这个澡,泡了有一个时辰。她背对着猴子站起来,挽起了头发,发梢上的水珠滴落在背上,像落在光润的荷叶上,不破不分,一路滚落,坠进水池里。猴子给她穿上浴衣后把人领到了月牙凳上,又让小丫头来给她梳妆。她说不必了,身上的血污不洗干净她是不会放过自己的,但严妆实非必要了。雪信十万火急地想要出去,便随意涂抹了花露与面脂,擦干头发,换上了婢女送来的她过去穿的家常衣服。
雪信把猴子拂在一边,奔出浴室,在门口与苍海心撞了个满怀,她刚要说话,苍海心就紧紧地搂住了她,把她的嘴唇死死按住:“你不许说走!”他看她的眼神中有不服之色,又说,“若是你非要说,我只要不松手,你也没办法说出来。”
雪信与他僵持了片刻,垂下眼睛。
苍海心高兴道:“你不说走了?”雪信点点头。
他松开雪信的嘴唇,拉起她说:“你走了以后,我又买了不少好犬,也买了不少女人。带你看看去。”
她没有听错,苍海心是把猎犬放在女人前头说的。
天早已黑了,看月亮的位置该是近亥时了,可是苍海心的家里,人声与犬吠昼夜不歇。
还未走近大风院,雪信就被群狗的气味冲得连连后退,可是苍海心像个铁了心要向人炫耀新宝贝的孩子,硬拽着她打开了院门。
也许没人会像他一样,在所居住的院子外头罩一层围墙,就像在内城外套一个瓮城,瓮城和内城之间的通道有三丈余宽。这个大大的方框是他扩建后的犬舍,养在里头的狗不用笼子关着,也不以链子拴着,随它们奔跑厮打,一旦有人靠近,它们便发声怒吼,小狗叫声尖细扎人耳朵,大狗吼声如闷雷滚滚仿佛捶得碎人心。一旦听出是苍海心的脚步,它们又将怒吼换作了亲昵的哼哼,外层院门一开,便争相挤过来示好。
其中体型小的,立起来攀住苍海心的腰,而那体型大的,几乎是一头棕熊的大小,人立起来轻松搭住了他的肩膀。若是人的体格差一些,怕是经不住这一扑,立时能要去了半条命。
雪信把尖叫压在喉咙里,叫也叫不出来,只是躲在苍海心身后。苍海心一只手紧紧拉着她,不让她跑掉,另一只手拍拍这只小的狗,又捋捋那只大的。群狗发现了雪信,又齐齐拥到苍海心身后,狐疑地嗅她。
苍海心把雪信拉到身前,她已被那棕熊一般的巨犬吓得双手冰凉了,抱住苍海心的脖子说:“你把它们弄开,我讨厌狗!我讨厌狗!”她顺着他的身体往上爬,双腿缩上去,爬到他肩膀上去了。
那些大狗四肢着地够不着雪信,急得都立起来,挠她的脚。雪信尖叫一声,一只鞋子被狗爪拍了下来,鞋子没落地就被群狗争夺撕扯成了碎片。
苍海心哈哈大笑,却对群狗说:“对了,闻闻,好好闻。”他如同抚摸狗儿一般,握住了雪信那只丢了鞋子的脚把玩,似乎在用亲密的举动告诉狗儿们,她和他,还有它们是一伙儿的。此刻,他就是个拿毛毛虫把姑娘吓哭的小男孩,享受着欺负女孩子的快乐,却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把她吓哭。